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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野犬/织太】杀人考察(哨向)02

清晨六时,小镇尚未破晓。我和太宰却已经从船舶制造手工学校离开,顺着石砖路往河流下游走去。虽说此时天色尚早,走在我旁边的向导却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缺少睡眠的模样。昨晚我睡下的时候他还在看电视节目,今早我醒来的时候太宰也已经起身了,带着耳机正在玩赛车游戏,我身边空着的床铺半边只留下浅浅的印痕,连被褥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和我遇到过的向导不一样。他和我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在我们找到第一家日用品超市时,我才终于注意到这点。超市里也没有多少食物,除了面包就是饮用水,我只能拎着一袋看上去不怎么好吃却足够果腹的黑面包结账,却看到他什么都没有拿,而我们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木工也告诉我们这里的家庭旅馆不会提供餐饮服务。算来,从昨日中午到今天早上,他粒米未进。


也许是有什么内情也说不定。虽然关照向导的身体状况是哨兵的基本责任,我却没有在对方明显不需要这种关照的情况下贸然伸手的打算。只是这样说来,我也不能像原来打算的那样边吃面包边赶去河边了。在不肯吃东西的人面前吃早饭怎么说都令人过意不去,结账后我便将面包放进单肩背包里,他却用两根手指将袋子捏了出来。


“没事的,你饿了吧,”他说:“我只是不喜欢吃东西而已,太麻烦了。要是人能吃空气就饱该有多好。”


他说他不喜欢进食,却没有说他不饿。因为我们离的很近,我也能听到他腹中饥响。他理所当然的看着我,歪着头,于是我分了一半面包给他,却看到他连着包装袋和面包一起咬了下去。我连忙伸手拉住几乎被他吞进去的袋子一角,他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咬着袋子不肯松口。你要从一个向导的口中抢食物吗?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谴责。我想了想,开口问道:


“黑面包并不好吃,而且很硬。你要不要买点起酥面包?”


“不要,我没钱。”


很好。我顺利的从张开了口的他那里拎出包装袋,在他惋惜的目光中扔进了垃圾桶。在他抱怨之前,我将另外半块黑面包塞进他的嘴里,自己又回到超市买了些食物。当我们按照原计划到达小镇的尽头,看到一座半旧的白色灯塔的时候,太阳已经在薄薄的河雾后散发出熔化铁水一样的橙光了。




昨日傍晚潮水已经漫过警戒线,今日清晨便退去了一些。灯塔距离岸边有些距离,越过山毛榉和河桦的边界线,能看到泛着微光倒伏在晨曦中的枯黄菖蒲。一条石子路连接着岸边和灯塔,上面铺着电车轨道,我踏上去,看见石子间尚未褪干的水迹。小镇的观光指南上提起原先可以坐电车到达灯塔的,然而这两年堤坝被潮水不断侵蚀着,加上这里的天气实在说不上好,这条线路就被取消了。


之所以拜访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这座灯塔是唯一能全览河岸的地方,同时也是出自太宰的坚持。他昨晚就说了想来灯塔看一看,然而当我们终于走到堤坝尽头时却发现这里和其他商铺一样落着沉重的铁锁。印象里应该依靠精神力躲在后方远距离攻击同时支援哨兵的向导,却在我面前掏出一根收缩式铁针,灵活的撬开了锁。先不说那根铁针看上去就是专门定做的设备,太宰的手法也纯熟老道。


真是一个奇妙的人。我看着他狡猾的笑着打开了门,邀请我一起踏上旋转的木制楼梯。灯塔不过两层,楼梯却很高,当我们站在顶端的时候,河岸边的风光一览无余。金色的微光中,晨雾已然完全散去,清澈的河水上飘着银白色的浮冰,顺着菱形的水纹波浪流进岸边的菖蒲丛中,惊起一群毛色鲜亮的水鸟。


而向岸边望去的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停靠在河畔的船只。船舶航行得再远,也会在水面留下痕迹,停泊的时候尤其如此。有些船舶有着固定的港湾和航路,有些却没有,需要设置一个临时停靠点。然而这里只剩下船舶停靠过的痕迹,绳索和轮胎散落在堤坝筑成的小路上,有些淤泥的痕迹显得格外深。那些拖行一般的痕迹都指向了岸边的私人住宅。和简朴开放的当地住家不同,那些豪华住宅都被围栏圈的紧紧的,只有在灯塔上才能一览全貌,如果要形容的话,简直像是装备齐全的堡垒一般。


私人住宅对面似乎是一所学校,在尚且寂静的小镇里,只有水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和学校中孩子们的笑声格外分明。我走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却被太宰的动作引走了注意力。他坐在栏杆上,阳光把他的发丝边缘也镀成金色,半张脸沉浸在清亮的光里,另外一半却遮挡在黑暗之中。他笑着往下看,似乎觉得欣喜,我顺着他那温柔的目光望下去,却只看到那条接连着灯塔和陆地的石子路,随着潮水上涨逐渐淹没在河水中。从这里摔下去的话,是会折断肢体的。然而我却无法出声喊他回来。


因为我终于明白他身上的异样感从何而来了。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对那份异样的束手无策。种种异于常人之处,诸如不肯带钱,难以入睡,甚或是拒绝进食,都与面前这一幕有关。世人的死亡,大多是肉体先逝,精神随之而去,最后在遗忘中失去仅存的社会意义。太宰却正好相反,他自行切断了与社会的联系,目光和心灵也正在从高处俯瞰着死亡,仅仅是在等待着肉体的终结了。因此哪怕现在将他的身体从坠落边缘拉回来也无济于事,如果精神已然坠落,肉体也早晚会随之陨灭的。


除非他自己放弃。否则别无他法。




“别用那种令人难过的眼神看着我了。”


他轻声说道,目光仍然俯瞰着静静流淌的河水。


“我不会给人添麻烦的。跳楼也好,溺水也好,都不是我所追求的终结。与其说是浪漫,不如说是死者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如同将一份不起眼的污迹放大给社会看,令所有人意识到他的死亡。仿佛是在恳求他人意识到自己的弱小,苦痛,伤病一样的撒着娇。来可怜我吧,来治愈我吧,来为我叹息吧。”


冰冷刺骨的风袭来,拂过我们的发丝和衣角,将我们的脸颊揉得通红。我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才会令他说出这种话。毕竟,一直以来我都被合作过的搭档评价为沉稳安静,和其他情绪激烈需要向导时刻安抚的哨兵截然不同。被这样评价的我,也会露出令人难过的眼神吗,我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想死的话,我大概会一个人消失在静谧的森林中吧。没有告别,没有遗书。”


太宰回过头来直视着我,露出满足的笑容,说:


“甚至不会有人意识到我已经死亡。”




“也就是说,”我问道:“如果你在我面前跳下去,试图彰显那份存在感的时候,反而是在希望我阻止你吗?”


“噗~你这个家伙,诶呀……这可真是狡猾的问法。”他笑起来,又喃喃道:“……谁知道呢。”




从灯塔回到小镇上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黑面包显然不能满足两个成年男性的需求,我到处寻找着仍然在营业的餐厅。一部分仍然挂着关门的牌子,也确实有几家开了门。我问他是想吃海鲜,还是速食,或者是挂着异域风情的招牌但是店主显然不具备任何异域要素的食物。而太宰虽然对果腹不感兴趣,却也仍然对食物有着特殊偏好。最终我们在河岸边的酒吧落座,大厅中央有着自助食物,但是我们都对芝士意面和牛肉兴致寥寥。我点了一份煎鲑鱼和南卡罗莱纳蟹肉汤,太宰则要了白酱柠香蟹肉意面和脆皮蟹肉鱼籽球,并且毫不客气的要我分一半汤给他。


三文鱼煎得恰到好处,鱼油融化在粉嫩的肉与香脆的皮间,散发着杏仁般的香气。厨师用海盐和黑胡椒调味,盘边摆放着一角柠檬与嫩绿色的迷迭香,用叉子顺着三文鱼肉的纹理剖开舀进嘴里的时候,带着脂味和香料味道的肥厚鱼肉入口即化。我拿起公共餐具叉了一块给太宰,他头也不抬的咬走了,同时一勺勺不停的喝着我点的南卡罗莱纳蟹肉汤。看着他吃饭的速度,我几乎以为他会全部喝完,却没想到太宰真的给我留了一半,甚至还分了我一只蟹肉球。


蟹肉汤十分美味,调味用的雪利酒和散落在奶油汤里的肉蟹品质都很高。然而我却对脆皮蟹肉鱼籽球更感兴趣,我想这道菜做起来应该不难。最外层是炸脆的蛋皮,馅料是大块的口蘑、蟹肉和融化的芝心。每只蟹肉球都切成了两半,分别是蛋黄酱和照烧酱两种口味,最后再撒上鲜红透明的鱼籽和翠绿的葱花。材料十分普通,只是需要掌握做菜的火候,馅料熟透的同时不能炸得太过火。


不再感到饥饿后,我们的进食速度都慢了下来。我这才注意到,太宰用餐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却不显得狼狈,似乎受过良好的教育。相比之下,我的餐盘就显得有些惨不忍睹,我几乎已经忘记上一次用刀叉吃饭是多久以前了,哪怕训练过,太久不用的技能也会被遗忘。我回忆了一下最近的菜单,除了一周三次固定的咖喱饭以外,其余都是常见的家常菜,例如煎培根或是炒鸡蛋,对于单身男士来说已经是维持生活水平的极限了。


服务员从我们的桌子上收走了部分空盘,视线若有若无的在我们身上流连,我对她笑了一下说谢谢,她却马上整理好盘子走掉了。我不由得窘迫起来,然而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悄悄打量着我们,当他们也察觉到我的目光后,那些人便马上转头去做其他事或者和身边的人交谈起来。我们是异乡人,这样的身份从来没有变得如此明显。


坐在我对面的人轻声笑了起来,沾满白奶油的细意面缠绕他手中的叉子上,卷成一个线球。他伸出手,带着浓厚酱汁味道的面条便碰上了我的嘴唇。身边打量的视线明显减少了。我吞掉那份带着清爽柠檬香气的面,想将叉子拿来,换成没有用过的餐具还给他,谁知太宰却在我之前缩回了手。他继续低头吃饭,银色的餐叉在妃色柔软的舌尖上短暂停驻。片刻前那根银叉就碰在我的嘴唇上。我垂下眼睛,没再看他。


“我叫你织田作吧。”他说:“味道怎么样?”


“非常好吃。”我回答道。




这件酒吧是当地人聚集的中心,来这里用餐的人不少。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尚且还有人进入这家酒吧,毫无例外的是,几乎每个人从我们身边经过都看了我们一眼,在太宰拽着我的袖子拖着我亲密的往前走的时候,他们又都尴尬的收回了目光。


顺着山路,我们远离了河岸地区,再度进入了小镇的市中心。山路有些坡度,我们两个走起来却没有那么辛苦。我姑且还算是个哨兵,再怎么说体力也高于一般人的水准。令我惊讶的是,走在我身边的这名向导也没有流露出吃力的模样,虽然比不上哨兵,却也不像我以前接触过的向导那样不擅运动。


在知道自己不需要像担心其他向导那样担心太宰之后,我就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观察环境上了。普遍来说,让哨兵成为守护者的并不是强健的体魄,而是比常人更加敏锐的五感,周围的异动很难逃过他们野兽般的直觉和观察力。除去我这样能力比较平均的平庸类型外,更多哨兵选择强化自身的“某一种知觉”,将自身的特长发挥到极限。我曾听闻Rank S的中原中也就是强化了某一方面的类型,据说他挥出的拳头甚至能带上强大的风压,至于细节问题——如何强化才能到达那种境界——自然就不是下级成员的我可以知道的了。


虽然特殊的五感对哨兵有着诸多限制,例如食物必须清淡,音乐不能燥烈,甚至衣物都必须柔软。但是在如今这样的场合,特殊知觉还是相当有用的。


于此同时,也令我更加不解。




我原本以为我们受人瞩目的原因是在没有旅客的季节成为唯二拜访这座小镇的客人,在河岸边的酒吧里用餐时也确实能感知到当地人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然而在市中心,我却发现并非如此,相当一部分人对访客没有丝毫兴趣,而另外一部分人露出的也并非感兴趣的目光,而是某种接近惧怕的神情。


除此以外,小镇的房屋排列相当特殊。不知是刻意而为还是天然如此。人类总是追求着某种统一性的,这也是坐落在相近地点——比如同一社区内——的房屋都会有着相似外形的原因,若非如此,反而是在追求特立独行的设计性,又会将每座房屋都设计得不一样。这里却不符合任何一种情况。在这条街道上,三栋不同模样的房屋后,又忽然出现了两栋相同的小楼,每个循环都存在着细微的差异,而我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带着坡度的步道尽头,是一片小小的圆形广场。四周的路都在这里交汇,再发散到不同的地方。广场不大,也没有太多装饰,除了几坛落着雪和冰的枯黄花草外,便只有矗立在正中心的女性大理石雕像了。她穿着文艺复兴时代的裙子,头上戴着小玫瑰花环,一只手拨着自己的卷发,另一只手抱着一把小提琴,仿佛正从天空走下那般用赤裸的足踩着跳跃的浪花,而她的身后,是昭示着苦难和拯救的十字架。


这就是四年前在狂欢节中被杀害的那位小提琴家。那桩悲剧发生后,她的崇拜者们为了纪念她,在这座小镇募捐了这座雕像。而自那时起,小镇的狂欢节就变成了艺术家们的圣地,每年夏季都会有大量的艺术家——画家,音乐家,甚至是行为艺术家——来此度假,同时也吸引了诸多游客的来访。


“原本这里就是旅游胜地,”太宰说:“这座小镇离下游的城市不远,城里的人会来这边度过周末的假期。在某个事件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河岸边建立起度假酒店,私人游艇占据了渔场。如果说这还不算糟糕的话,小镇又迎来咆哮的飓风,彻底摧毁了河岸边的村庄。”


某个事件。我注意到他的用词。很显然,他并不是在说小提琴家被杀害的事。


“居民们被迫迁走了,在基金会的支持下,这里被规划成你今天看到的样子。就算意识到河流不再属于他们,村庄也已经完了。赖以生存的生活技能不再有用,他们不得不到酒店商铺里打工。小镇开始举办狂欢节,一开始只是数天,在艺术家们来访后,变成了数周,甚至更久。这里也变成了所谓的‘美丽的小镇’。”


我打断了他的叙述,有些地方我实在想不明白。


“你说过小镇被飓风袭击,河岸边很危险。那么迁走河岸边的居民,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则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因为没有人问过这里的居民怎么想啊。如果投入足够的资金,像现在建造那些驻扎在河边的私人住宅一样,建出可以让居民继续住在那里的房屋也不无可能。何况,这里的基金会是由黑手党赞助的,可谓绝妙的洗钱场所。这样的施舍里一开始就包含恶意啊。”


但是哪怕是出于恶意的施舍,也不该被人评头论足。想到太宰说起的某个事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某个事件,就是指黑手党看上这种小镇,这样的事吗?”


如果是这样就能说通了。港口黑帮,顾名思义,主要的驻扎地就在河流下游的港口。然而除却发达的港口城市以外,黑帮也同样需要地处内陆的长期市场,这座小镇有着天然的港湾,作为前哨最好不过。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港口黑帮刻意宣传这里,吸引更多人群,好让黑帮的活动不再明显,甚至能将这里作为洗钱场所继续发展下去。这样说的话,那么……


“没错。土地是最基本的。在此基础上慢慢扩张的话,就能掌握更多权利。现在这个小镇已经属于黑手党了。”


而且没有人能指责他们,甚至还需要感谢他们。我喃喃自语,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脱口而出:


“到底是谁,能做出这样的计划……”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转过身,看着夜幕来临之时,小镇里渐渐暖起来的灯火。


在那些看似温馨的灯火后,也许不是善良淳朴的小镇居民,而是已经掌控这里的港口黑帮。


传闻中被黑帮谋杀的女性小提琴家正在悲悯的俯视这一切。她站在山顶,带着永恒的微笑,山脚下是仍然在平静流淌的河流。




后记:

蟹肉球和蟹肉汤都是曾经吃过的料理,非常好吃

可惜搬家到另一个城市之后就吃不到了

Again重点都被粗体标出

有时间的话我可以画个小镇地图出来,毕竟都是去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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